越南语中的汉越词及其语素变化探究

　　摘 要：汉越词是指在唐代传入越南、已融入越语词汇系统、受越语语音、语法和语义支配的汉语借词。经过漫长的变化，很多汉越词已与其相对应的汉语词的词义、用法有所不同。此外，因为各种原因，与原来的汉语词的语素相比，汉越词的语素也有所变化：有的语素还保留着，有的语素已经消失了，有的汉越词语素顺序与原来的汉语词相反。

　　关键词：越南语 汉越词 汉语词 语素

　　在国际交流日益频繁的趋势中，各语言之间的接触是难免的。语言干扰是语言接触的结果。干扰可以发生在语音、词汇和语法等各个层面上。借用现象发生在所有的语言中。这是社会语言学的普遍规律。

　　越南是一个多民族国家，54个少数民族和睦共处。总人口中，京族占绝大多数。京族的语言越南语是目前全国通用的语言。越南语属于南亚语系，54个民族也都有自己的语言，其语言分属于南亚语系、南岛语系和汉藏语系。

　　与汉语一样，越南语属于孤立语，也是单音节性、有声调的语言。在语音方面，越南语音节跟汉语音节一样，是音系中最基本的语音单位。在文字书写形式方面，现代越语文字使用拉丁字母拼写的表音文字，越语语音与文字基本上一致，即各个元音、辅音和整个音节的语音形式怎么读，文字就怎么记录，每个音节都隔开来写。

　　在语法上，越语与汉语也有许多共同点，如词本身没有丰富的形态变化，虚词和语序是重要的语法手段，主语通常在谓语前面等等。但也有许多不同之处，如在语序方面，越语中的状语多放在中心语之后，定语也放在中心语之后。另外，越南各民族都有自己的语言，其语言分属于南亚语系、南岛语系和汉藏语系。越南语中的补语成分虽然有的跟汉语一样，但也有的不像汉语的补语成分那样有固定、具体的格式，它们可以活用。

　　现代越南语词汇由两个部分组成，一部分是固有词语，另一部分是外来词。固有词语是指京语、芒语、泰语、蒙高棉语(柬埔寨语等)本来就有的词汇。外来词包括从法语(如：phomát-奶酪、véttông-西服、vũ balê-等)、英语(如：míttin-会议、càphê-咖啡、ghita-吉他)、俄语(如：bônsêvích-布尔什维克、mensêvích-孟什维克)和汉语借来的词语。其中，数量最多的是汉语借词，约占越南语词汇量的75%。这是越南语词汇系统最突出的特点。

　　汉语借词是从汉语直接引进或按照越南语语音规则整合的译音词，包括：古汉越词、汉越词、方言汉越词、越化汉越词等。由于方言汉越词数量很少(大部分是粤语和潮州方言)，只影响到越南语的方言，对越南语的总体来说，几乎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在所有相关研究中，这些方言汉越词很少被当作研究对象。因此，以汉语和越南语的语音历史为主要标志，越南学者把汉语借词分成三类：古汉越词(前汉越词，如：hè-夏、xe-车、ngựa-马)、汉越词(如：hạ-夏、ngựa-马、long-龙、sàng-床)和越化汉越词(后汉越词，如：rồng-龙、giường-床)。古汉越词和越化汉越词的面貌与纯越语难以区别，越南人已把它们当作地道的越南词来使用。在语言研究中，学者们都把古汉越词和越化汉越词归成一类，叫作非汉越词。也就是说，汉语借词包括非汉越词与汉越词两大类。本文只讨论越南语中的汉越词。

　　一、越南语中的汉越词

　　汉越词是指唐代系统传入越南、已融入越语词汇系统(以当时形成的汉越读音形式存在)、受越语语音、语法和语义支配的汉语借词，可以分为直接借用的汉越词 和非直接借用的汉越词两类。

　　(一)直接借用的汉越词

　　在现代越南语的汉语借词中，大部分汉越词是汉语现成词，越语通过汉越音直接借用，并保持原有词结构。直接借用的汉越词在现代汉语中都能找到其对应形式。这些汉越词是通过汉越音直接借用的，因而也叫作音译汉越词。这类词又可分为以下两种：

　　1.借用汉语词的汉越词

　　这类词是完全按照汉语的语法、语法结构组成的汉越词，如：汉语词利用、法律、希望、公共、关心等被直接借用，成为越南语中的lợi dụng、pháp luật、hy vọng、công cộng,、quan tâm等汉越词。这类词包括表示政治经济、学术理论、宗教习俗、文化教育等方面的词语。借用纯汉语的汉越词数量很大，成为越南语词汇的主要组成部分。

　　2.借用日语汉字词的汉越词

　　语言的借用是一种普遍现象。与其他语言一样，汉语也借用了其它语言中的词，其中有的是借用日语的词语。这些日语汉字词已经成为汉语词汇库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然而，常用的日语汉字词又被越南语以汉越音的方式借用。如：công dân(公民)、văn học(文学)、điện tủ(电子)、kinh tế(经济)、xã hội(社会)等。由于这类词是汉字构成的，时间长了，哪些是借用纯汉语词，哪些是借用日语汉字词也难以区分了。然而因为这些词语是从汉语里借用的，所以无论是纯汉语词还是日语汉字词，都可归于汉越词。

　　(二)非直接借用的汉越词

　　非直接借用汉越词的读音虽然也是汉越音，但它不是直接借用于汉语，而是通过以下几种方式借用的：

　　1.对直接借用的汉越合成词进行变换

　　直接借用的汉越合成词进入越南语较长时间之后，由于越化方式的需要，有的词语的顺序被倒置，使之符合越南语法规律，如：thôn trưởng(村长)、đội trưởng(队长)、lan hoa(兰花)等被改为trưởng thôn(长村)、trưởng đội(长队)、hoa lan(花兰)等。另外，为了合乎越南语的语义构成和表达，有的词语的模糊词素被更换成明确词素，但这个明确词素一定是一个汉越词。如：khẩu trao(口罩)中的trao在越南语里意义不太明确，所以用hoá trang(化装)、trang sức(装饰)里面的trang(装)把khẩu trao(口罩)更换成khẩu trang(口装);同样的道理，tinh giản(精简)被更换成tinh giảm(精减)等。

　　2.借用汉越词素造出新词

　　这类汉越词是由越南人借用汉越词素、根据汉语或越语的语法秩序自创的新词，在汉语里无法找到其对应形式，如：thi đấu试斗(比赛)、ân hận恩恨(悔恨)、tâm trạng心状(心情)、ca sỹ歌士(歌星)、khán giả看者(观众)等是根据汉语语法秩序自创的汉越词;bệnh cảm病感(感冒)、súng trường铳长(长枪)是根据越语语法秩序自创的汉越词。

　　总而言之，汉越词是在唐代正式进入越南的汉语词。唐代之前进入越南语的古汉越词与唐代后被越化的汉越词都不是汉越词，而是非汉越词。越南语中汉语借词里的非汉越词与汉越词可以简单地用下图来示意：

　　图1：越南语中汉语借词的分类 

　　二、汉越词的语素变化

　　在语言的词汇系统里，语素是最小的音义结合体，是最小的语言单位。越南语的语素大部分是单音节语素，越南语是以单音节语素为主的语言。在和汉语接触的过程中，越南语早期借用了大量的汉语单音节语素。在《通用汉越要素词典》中所搜集的三千个汉源单音节语素，约有1900个是不能单独使用的语素;其余的语素既可单独使用，又可组合成词。

　　汉语的词与语素进入越南语之后，受到了越南社会交际的影响，也受到了越南语内部规律的影响，它们的使用情况变得十分复杂。如果跟现代汉语中相对应的词比较，越语中许多汉越词的形式有一定的变化，也就是说，其语素及其顺序有所不同。汉越词的语素发生的变化主要有以下几种：

　　(一)改变语素的顺序

　　与汉语相反，越南语限定语素在后，被限定语素在前。因此，大部分偏正式汉语词进入越南语之后语素的顺序发生了改变，构成它们的语素的顺序与原来汉语中的词的语素顺序完全相反。例如：đoàn trưởng(团长)变成了trưởng đoàn(长团)、khoa trưởng(科长)变成了trưởng khoa(长科)、tính giai cấp(阶级性)变成了giai cấp tính(性阶级)、lãng mạn chủ nghĩa(浪漫主义)变成了chủ nghĩa lãng mạn(主义浪漫)等。虽然有的词不是偏正式，而是联合式，但语素的顺序也发生了颠倒，如：thành trưởng(成长)变成了trưởng thành(长成)、nhiệt náo(热闹)变成了náo nhiệt(闹热)、thanh âm(声音)变成了âm thanh(音声)等。

　　(二)改换语素

　　汉语词进入越南语之后，有的词语的构成语素发生了改变，某些汉越词中的一个语素被其他语素替代了，但它们的整体意义没有改变。这种变化是因为受语音越化及词义越化的影响。语音、词义的越化导致词素改变的现象比较散乱，没有系统性，主要是把与汉越词对应的汉语词的一个语素变成另外一个汉越语素，如：把thủy quả(水果)改为hoa quả(花果)、把nhất cử lưỡng đắc(一举两得)改为nhất cử lưỡng tiện(一举两便)、把cửu tử nhất sinh(九死一生)改为thập tử nhất sinh(十死一生)等。

　　越南与中国在传统文化方面虽然有很多共同点，但也存在很多不同之处。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文化特点，这些特点在语言中就可以体现出来。汉语词进入越南语之后，语素被改变的原因之一就与文化有关。从以上的thủy quả(水果)被改为hoa quả(花果)可以看出，中国人强调果实含水的特点，越南人则强调果实是花开之后结成的。nhất cử lưỡng đắc(一举两得)中的đắc(得)被改为tiện(便)也是跟越南人的思想观念有关。越南人认为đắc(得)就是đắc lợi(得利)，是看重个人的利益，而tiện(便)就是tiện lợi(便利)，就是只要给自己带来方便即可，这一改变体现了越南人的中庸思想。此外，中国人比较注重语言中的理性意义，九死一生可以用来形容生命非常危险，是因为中国人给九赋予了哲学意味，用九表示多，而汉越词中cửu tử nhất sinh(九死一生)变成了thập tử nhất sinh(十死一生)，是因为越南把十作为一个代表全、满的数字，把九改成十，目的是想强调危险度非常高。

　　(三)增减语素

　　有的汉语词被越南语借用时，其语音被单音节化，因此它的语素数量减少了。这种语素的减少也没有显示出一定的系统性。有的汉语词原来有三个词素，进入越南语之后被减少为一个语素，如：lạc hoa sinh(落花生)缩短为lạc(落);有的汉语词是双音节词，但进入越南语后也被减少成单音节汉越词，如：hồ tiêu(胡椒)变成了tiêu(椒)、long nhãn(龙眼)变成了nhãn(眼)、âm nhạc(音乐)变为了nhạc(乐)等。

　　相反，有的双音节汉语词进入越南语之后增添了一些语素。但被添加的语素一般是纯越语单音词或越化汉语词，如：汉越词sinh nhật(生日)和Trường Giang(长江)都被加上一个纯越南语素，变成ngày sinh nhật(日生日)和sông Trường Giang(江长江)。这两个不同的词形表示同一种意义，并同时存在。

　　总的来说，汉越词，尤其是双音节汉越词进入越南语之后，有的仍然保留其对应汉语词的意义及用法，语素也相同。然而，因为上述原因，有的汉越词的语素与其对应汉语词有所不同：与汉语词语素顺序相反、与汉语词语素部分不同。但这汉越词的词素都是汉语词素。从形式上来说，学习汉语词时学生很难分辨哪些词是越南人自造的汉越词，哪些是古代汉语中使用的、现代汉语里已不再继续使用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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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灵专 长沙 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410081;越南顺化 顺化外国语大学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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